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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老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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班曦一行到達了瑞王府舊宅。

瑞王, 也就是沈家這對兒雙生子的親舅舅, 是個很懂享受的人。府內前前後後修繕過數十次, 雖處地界荒涼的涼州, 可瑞王府的景能與雲州相媲美。

黃沙荒山圍繞的綠洲沃土, 一方虛假的世外桃源。

瑞王去世後,瑞王府的家仆們遣散了不少,班曦下榻瑞王府時, 府中伺候過瑞王的老仆只剩二三個,這些老仆接旨伴駕, 應付班曦逛園子時突然拋來的各種問題。

“這處的山景不錯。”班曦站在白玉橋上,眺望遠處露出的雪峰一角。

“那是不休山,雪連年不休, 山一大半在漠州,但王爺當時修這個處橋,天晴的時候,恰巧能看到不休山的雪頂……”

一個老仆說完,另一個老仆接著道:“這處最好看的, 應是日出之時,當年兩位小公子來探親時, 專門挑了一日早起, 就為了等日出朝霞映紅雪峰的剎那,知行公子還給這景起了個名字,叫雪鶴頂,說那山啊, 就像鶴迎著朝霞飛,雪裏映紅,漂亮。”

班曦:“知行來過幾次?”

“十幾年前,王爺夢見昭郡主了,想得緊,就派人到京城,把二位公子接了過來,原本打算留到年前,可二公子身子弱,總共也沒待多久,天剛冷就回了。”

班曦就說:“他……他二人在這裏小住時,每日都做些什麽?”

“二公子水土不服,剛來就病了,整日就在屋裏跟王爺養的那只八哥對罵……啊,不是,是作詩。”

班曦笑了一笑,說道:“你不必替他打掩護,他哪會作詩,自然是對罵。”

老仆訕訕笑了笑。

班曦追問:“知行呢?”

“大公子雖未病倒,可吃住不慣,也不是太舒適。天好時,就到池邊垂釣,聽王爺講昭郡主的往事,天要是不好了,就待在王爺書房裏看書。”

“是他的性子。”班曦點頭。

沒說話的那個老仆為了爭功,搶著說:“知行公子有次釣魚,府外的野貓跑來搶食,他去奪那魚時,還掉到池子裏過。”

班曦果然來了精神:“掉到了哪處?讓朕過去看看。”

那老仆就挺著胸得意洋洋走在其餘仆從的前頭,揮著手說:“陛下,就是回廊圈起來的常春池。王爺修這池子可費了一番心思,又是引活水又是找溫泉泉眼,花費了五年才建成,知行公子也是趕上好時候了,他來的時候,這池子裏的魚正肥呢。”

班曦走上前去,問道:“具體是坐在哪一處?”

“池子邊兒!”

老仆們爭搶著,一個個指給班曦看。

班曦走過去,撩衣坐下,閉上了眼睛。

風輕輕吹著,她臉上帶著微笑。

如今,池子已空了,水也快幹涸了,班曦睜開眼睛,道:“他掉下去後,自己爬上來的?”

“那可不是。”一個老仆砰砰拍著自己的前胸,驕傲道,“陛下,是老奴救的!老奴還教了大公子游水!”

班曦笑道:“這池子有多深?”

“八尺深呢!”老仆說,“當時公子身量小,掉進去腳碰不到底,慌張了,就往下沈。老奴就在附近侍弄花草,聽見聲音當時就跑來了,跟園子裏的雜役們一起把公子撈上來的。”

另一個老仆不滿同伴如此出風頭,想到沈知意如今坐鎮中宮,立刻提到了二公子。

他指著旁邊的小窗,說道:“二公子當時就在那個屋子裏,躺在床上養病,雙生子奇得很,一個落水,一個就能感覺到,還未看見人,先聽見笑聲。後來二公子就扒在窗口笑大公子,說他狼狽得很,那麽淺的池子,翻騰的像王八……”

這話說出來,周圍俱是一尬。

班曦一楞,哈哈笑了起來。

“知行呢,怎麽說?”

“大公子自然不跟他一般見識。”那個救人的老仆說道,“大公子心氣高,聽不得嘲笑,沒幾天就跟著老奴學會了鳧水,二公子眼熱得很,想學,可一直病著,就沒學成。”

這老仆說完,還感慨道:“大公子當時高興得很,還說,如何,你這就學不過我了吧?總是學我,如今,總算有一樣你不會的了……”

班曦的微笑漸漸消失,她目光閃爍著,整個人也呆楞著。

“沈知意……不會水?”班曦喃喃道。

老仆道:“往後會不會,老奴不知曉,在王府這陣子,二公子一直抱病在床,確實不會。”

班曦突然站了起來,連手指都緊緊握在了一起,她表情變得沈重。

“沈知意不會水!”她重重說道。

老仆還要講,被長沁一個眼神嚇了回去。

眾人都不敢作聲,只聽班曦不停地重覆著:“是啊,朕怎麽能把這事給忘了……”

沈知意不會水,推她落水後,他說過這話。

“我不會水,救不了你。”

“我不會水……”

班曦仿佛聽到了當年沈知行躍進水中的聲音,冰湖的漣漪一圈圈向她擴來,他劃著水,急切地向她劃去。

“知行會水。”班曦半握著拳,輕輕砸在一旁的柱子上。

她懷疑了他那麽久,從未想過用這個方法驗證他是誰。

她早應該回想起才是!

她就應該在他剛入宮時,就把他扔進水裏,確認他是誰。

班曦轉頭問長沁道:“府中還有醫士嗎?”

長沁:“陛下可是哪裏不舒服?”

“並無。”班曦道,“給朕叫涼州最好的醫士來,朕有話要問。”

事情交待下去,涼州的官員們很快就把醫士找來了,而且不止一個。

班曦一個個召見,站在外頭的醫士們一個個緊張的要命,誰也不知道皇上要召他們來做什麽。

醫士們一個個進去,又一個個出來。等在外頭的醫士們拽住出來的醫士,問他們皇上問了什麽,可那些人都一臉莫名,閉嘴搖頭。

班曦只反覆問了一個問題:“若是一個會水的人,失憶了之後,會忘了如何鳧水嗎?”

醫士們的回答,讓班曦心漸漸揚了起來。

到最後,她整個人都容光煥發,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。

“長沁。”班曦說道,“跟秦大人說,讓宮裏的暗衛們找個時機,把沈知意放水裏……”

長沁剛應聲,就聽班曦又道:“回來,不妥,此事你就當沒聽過。”

長沁:“哎,皇上說了什麽,奴才半個字都不記得了。”

班曦:“還是朕回去後,親眼看著才放心。”

她整個人從座上彈跳起來,背著手走來走去。

“朕要找個什麽由頭試呢?游湖時,把他的船打翻?”

班曦念叨著。

長沁小聲說道:“可二公子不會水啊……”

“怕什麽。”班曦眉頭一壓,“朕多帶些侍衛,他若不會水,朕就讓人把他撈起來還能淹死他不成?”

長沁閉上了嘴。

班曦:“這都第五日了,朕算了算,按理說,宮裏應該有回信了才是,去,問問去。”

長沁道:“奴才半個時辰前才問過,只有按例匯報宮事的信件,其中無沈帝君的信。”

“茶青方給朕匯報後宮事宜的信中,可有提到過他?”

長沁搖頭:“沒有。”

班曦心先是一提,而後又落了回去,輕聲一哧,說道:“算了,沒他的消息也是好消息,總比茶青方千裏寄信來控訴他犯了幾條罪強些。”

沈知意在宮裏的日子,過得尚可。

他摸清了規律,只要自己不出去走動,茶青方並不會主動上門來為難。

那日茶青方借信羞辱他後,沈知意無奈使了一招殺手鐧,他假裝昏了過去,讓銀錢大聲叫人請太醫。

這一招雖不光彩,卻也成功安全脫身了。

至此之後,沈知意讓銀錢放出消息,稱他病重,臥床不起,需要靜養,謝絕了一切出門的可能。

只是到了第六日,沈知意當真發起高燒來,燒的一塌糊塗,人事不省,一粒米都餵不進去。

傅吹愁看過後,讓華清宮的宮人們搭了把手,強行灌了藥,和著一些藥膳塞了進去。他人雖安靜了,可情況卻未好轉。

銀錢哭了整整一天,一邊哭一邊罵傅吹愁是庸醫。

傅吹愁摸了摸沈知意腦袋,哼了一聲,撂了挑子。

銀錢追著罵:“你上哪去?我家公子要是死了,我就到太醫院咬死你!”

傅吹愁:“別跟著我了,回去看著你家公子。熬過這兩天,就該轉好了。”

銀錢碎了一個鼻涕泡,天真問:“那能熬過嗎?”

“那你得問問天,問我做什麽?你家公子這命全捏著老天手裏,我一個凡人,能做的只有這些了。”

銀錢哇哇哭著回去,一邊給沈知意換額頭上的帕子,一邊擦著鼻涕眼淚。

到了半夜,沈知意說了句話,聲音沙啞,但銀錢聽清楚了。

“不要哭了……太吵了,我……沒死。”

“公子才不會死!”銀錢驚喜過後,大聲說道。

“我沒死……我沒死……我活著……”沈知意反覆說著這句話。

銀錢就問:“公子,公子你醒了沒?”

沈知意靜默了好久,就在銀錢放棄時,聽到他輕輕問了一句:“這是……誰的聲音?”

“公子,我啊!銀錢!我在呢!”

沈知意沒有再回。

白天,燒還未退,斷斷續續反反覆覆。

可能是銀錢昨晚的哭聲震天響,前朝建國的王爺公主都來探病了。

上了些年紀的福祿王自認為有經驗,見這華清宮冷冷清清,沈知意身邊只有一個宮人伺候著,著實不成樣子,於是叫來華清宮的宮人,重新安排了,讓他們盡心盡力侍疾。

銀錢結結巴巴說,只自己一個就夠,見沒效果,索性說他們這些人怕會動心思,對沈知意不利。

哪知那福祿王聽了,哈哈大笑:“哪裏來這麽多勾心鬥角之事,又不是從前二君伴駕,這些宮人有什麽理由來謀害他!”

遂大手一揮,布置完畢。

銀錢死死咬著牙,看茶青方先是自責了一番,之後斥責了華清宮掌事辦事不力,在河陽公主和福祿王的面前,光明正大拔了幾個監事掌事,以及朱砂,之後一個個將人安插在華清宮。

銀錢心道,以後一定要衣不解帶,寸步不離沈知意榻前。

離去時,河陽公主與福祿王閑談,提及華清宮,話裏話外,似有擔憂之意。

福祿王道:“你看他那副身子骨,能做什麽帝君,我聽聞皇上是想留他三年,這可使不得!”

“是有這麽個說法。”河陽淡淡接道。

“三年太久了,最好啊,他這人快點過去。”福祿王轉著念珠說道,“到時候皇上哭一場,也就翻新頁了,總比他這麽病懨懨拖著禍國好,時間長了,皇上感情深了,那可就走不出來了。本王求求他沈知意做件好事,讓天趕緊收了去,也讓咱們這心,早日能放下。”

河陽公主若有所思道:“不錯,是得看天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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